“对不起,你应该不喜欢闻烟味。”
“还行。之前试过。”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年初,没上瘾,戒了。”
高中压力最大那会儿都没想着找解压替品,进大学后反而焦虑到无所适从。可能是她大一过得太累,为了转专业要两手抓,还要考各种证,大一下得做家教、运营媒体号,那段时间机体免疫力下降,感冒、过敏,小病不断。
康妙祎将药碗给她:“你也别抽了,焦油会把你的两扇肺叶熏地好难看。”
钟黎犹豫:“行吧。”她那么爱美,内脏也要保持好看。
“你之前喜欢什么牌子?”
康妙祎看她:“不会要给我送吧?我真不抽了。随手买的,江南韵,中南海蓝莓爆珠……电子烟怕买到有毒的——你这个正规吗……没收了。”
钟黎的电子粮食被收走,犯了一阵瘾,也买来江南韵尝味,后来戒药时才一并戒断。她好转后有精力拿自己开玩笑了,一种泰山崩于眼前而没招的摆烂行径,但好在克服了病耻感。
康妙祎常用“你不是精神病,你是泛灵期还没过”给她洗脑。
临近年关,钟黎终于主动提出想要踏出房门,陪康妙祎回南城过年。
南城是影涓老家,她爸妈去世后留下这座小院,在巷子最里边,围墙内圈出了一大块菜田。
俩女孩拖着行李箱打巷道而过,白墙黑瓦红木板,有些房檐上结了干枯藤蔓,蔓下张灯结彩,门口地砖上散落烟花红纸屑。
康妙祎停在“金玉弄18-2”的蓝牌子前,摸出钥匙捅锁孔。
钟黎张望几眼,感叹江南好风景。
康妙祎听了直摆头。
看着情调足,实际设施落后,狭小潮湿,洪水来了还倒灌。康妙祎很想把影涓带离这个地方,可妈妈对这里的喜欢不像装的。
除夕这天,三个女人分工,影涓炒菜,康妙祎煮饭备菜,钟黎洗碗。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,少了许多麻烦,她们更不觉得冷清,摆个电脑播情景剧,一边吃年夜饭,一边看别人家放的绚丽烟花。
先前康影涓从冰箱冷冻层捞出一坨绿冰块,解冻成一盘嫩绿的小颗粒黄豆。她在七月份时将新鲜的嫩黄豆剥了,焯水,装食品袋,抽成真空,存进冰箱冷冻。
“为什么不现买现做?”
影涓道:“那都是大棚里种的,不好吃,再说了,这个季节,没见有大棚种黄豆的。”
康妙祎坚持认为这种僵尸菜不能多吃。到头来香得不行,一个劲儿用黄豆拌了两碗饭,一桌子大鱼大肉在这盘炒嫩豆面前都黯然失色。
除夕
孔淮真给康妙祎留言“除夕快乐”,上一条是“新年快乐”,这人成了节日播报器。
她回了句“你也快乐”。
“对方正在输入”断断续续闪了两下,过了五分钟,孔淮真才发出那句编辑了很久的话:“你现在有男友么。”
“没。”
他回:“那你能不能等等我,先不要跟别人谈。”
“说错了,我有男友。”
“妙祎,我说真的,不要急着拒绝我。”
这下轮到康妙祎反复敲字删字:“我挺满意自己的现状,还不想谈。祝你找到喜欢的人。”
孔淮真秒回:“我只喜欢你。”
她不知道说什么了,发个莫名其妙的表情包,笑嘻嘻的,很欠揍的样子。
退出聊天框,点进最新一条消息。她先前给蒋成发了新年祝福,学费还未还他,准备赚到足够的钱之后一次性还清。蒋成反给她转了两万,让她好好学习,好好生活。
康妙祎没收,想起高三从蒋家搬离,回校住宿前,蒋成在书房同她聊了半晌,暗示她跟蒋昱存的关系该断则断,要续也行,可以送她出国,但蒋昱存绝不能为她留下来。
康妙祎倒不是为着这场谈话跟蒋昱存分手。而蒋成作为一个眼光毒辣的企业家,提出的许多看问题的角度实实在在影响了她。比方说延迟享受,不要被“享受当下”牵着鼻子走,提出这个口号的有一半是催促你花钱买产品的资本家。
她延迟享受很久,未见大成效,改为一会儿延迟,一会儿立即享受,成功也未见到来。太多外来理论想要修理她的内心世界,她接受过多信息,乍一看都是对的,不知信仰哪一个才好,搞得人越活越迷茫。
年初五,南城下了场冷雨。
康妙祎的床就挨在窗边,低宽的窗台上摆了小机器人玩具、一罐刷洗干净的桃核、睡倒的针灸人和几堆厚书本。
外面的冬天落下清澈修长的雨水,整个世界并不灰蒙蒙,是清凉新鲜的蓝绿色调。屋子里满满当当,钟黎还在对面小床上睡懒觉。
康妙祎起身,下床穿衣服,走出房门,屋里没人,影涓大概赶集去了。
她将自己裹得暖暖的,拿着伞,开门出巷,一直走到河水汇入的最安静开阔的江边。
这里的江水是幽幽碧蓝色。雨停了,淡青的天,没有太阳,也没有乌云,下方的江水在风中沸腾。
康妙祎戴个紫薯色围巾,坐在石椅上望江潮。
近年,她为着自己的迷茫和钟黎的症结,广泛地看专业书,啃文字密密麻麻的大部头,起初完全看不下去,读两行就呵欠连连、泪水涟涟。每天给自己下死命令,必须读两页,长此以往,咂出点趣味。看到脑仁发痛时就夹杂着换动画片解腻。
她从昨晚书本上的存在主义,一直联想到跟蒋昱存度过的春夏秋冬,再想到品牌方新给的广子怎么拍出创意,临走前看看江水,捡几片形状奇特的落叶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