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是每年一次的庙会也不见得能聚集这么多人!
沈笑笑茫然环顾了一周,信手拉住一个过路人,周围的声音实在太吵了,她扯着嗓子大声吼道:“大娘!这是在干什么呀?这么多人!”
那妇人忙着往人群里钻,头也不回地道:“当然是蹭儿戏喽。新来的范大掌柜豪气!新铺子开张,还请了戏班子捧场,真不愧是西洲来的,脑子就是活络!”
“戏班子?请了哪一家的?”
人潮实在汹涌,妇人没能挤进去,被人群灰头土脸地弹了回来。她打量沈笑笑一眼,道:“哪一个家?荣和、天一、吉祥……人家请了三家!就在原先老朱家的铺子门口,”妇人遗憾地叹了口气,“听说那边还有不要钱的茶水果点提供,可惜我出门晚了……”
沈笑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。
一进门,伙计们七嘴八舌的围上来,一张又一张写满担忧和焦虑的脸包围着她。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,沈笑笑突然想,请戏班子捧场也好,估衣铺的新生意也罢,知道这些事情的就只有她自己和店里的伙计们。
是不是,也有范鹏的耳目混进了她身边?
就像那天晚上的集议一般。
沈笑笑打了一个寒颤。
范鹏这个人,怎么好像无所不知,无所不能一般?
和顺估衣铺这些伙计就是资历最小的也在这里做了七八年了,忠心程度不是一般长工能比,范鹏究竟是怎么打探到她这里的消息的?
有伙计问:“小东家,咱们现在要怎么办?”
沈笑笑受这一惊,回过神来。环视一圈,只见伙计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她,望着她,就好像向日葵追随着太阳一般。是了,现在沈大和罗幺娘都不在这里,她是估衣铺的掌柜,是这里的主心骨,这间屋子里其他所有人都可以退缩,都可以迷茫,唯独她不可以。
身后便是万丈深渊,退一步,即粉身碎骨,所有心血东流。
沈笑笑定了定神,微笑道:“怎么办?今天就先到这里吧。大家辛苦了。时辰也差不多了,都先回去吧。”
“小东家,那咱们铺子以后……”
沈笑笑从容道:“不用担心,我自有办法。”
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。
就算她有信心战胜世间一切的对手,可要如何才能战胜一个永远走在你前面,一个完全洞察了你的所思所想,对你的走过的要走的每一步都了如指掌的人?
“好了,都回去吧。”沈笑笑又说,“明日照常开业。”
见她胸有成竹,伙计们便安了心,依言作鸟兽四散去。估衣铺的大门缓缓地合上。
沈笑笑一个人在店里坐了很久。
直到外面的吹打声渐渐听不见了,她才套上外衣,出了门。
估衣铺门口不远处,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。
沈笑笑脚尖顿了一下,就这么宽的路,装作没见未免太过刻意。她想了想,旋即上前招呼道:“你回来了?”
“嗯。”陈卿月微微颔首,声音有些嘶哑。看他身后那几个小厮搬来搬去的模样,显然是又要出门的。
陈卿月道:“你要出门?你要去……”
沈笑笑知道他接下来又要问她要不要搭便车了。出于前不久在马车里发生的不愉快的小插曲,以及后续一系列的麻烦事,沈笑笑最近看见马车恨不得绕着走,连忙打断他:“不用。我就去王掌柜店里一趟。很近的。”
陈卿月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看,沈笑笑偏了偏头,道:“怎么,我脸上有东西吗?”
“你看起来……”似乎是想到什么,陈卿月摇了摇头,道:“没什么。可是出什么事了?如果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……”
“公子,马车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这时一个黑衣小厮走过来回话。那小厮看了一眼沈笑笑,压低了声音:“公子,这次雅集非常重要。您再不出发……李夫人恐怕又要借此挑您的毛病了…您也清楚,夫人一直不赞同……要不是因为门客那边实在压不下去……”
“我知道,能赶上的。你先下去。”陈卿月道。
“李夫人?”沈笑笑好奇道。
“是我的,”陈卿月顿了顿,“母亲。”
可他母亲不是好些年前就去世了吗?沈笑笑忽然反应过来,这里的李夫人说的应该是他的继母,他同父异母弟弟的生母。
“沈笑笑,你知道的。你有什么难处,都可以来找我……只要你开口,我不会拒绝。”
沈笑笑轻轻“哦”了一声。在心道:正是因为知道你不会拒绝。甚至不但不会拒绝,而且还会不遗余力地伸出援手,所以她才不想开口啊。
沈笑笑抬眼看了陈卿月一眼。
他的衣摆在风中微微晃动,衣衫齐整,就连发丝都是一丝不苟的,风度翩翩,无可指摘。可她却能感觉出来他其实已经很疲惫了,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。
昨晚小刘子走后,她不是没有想过找陈卿月帮忙。以陈家的能力,沈家的这点事情根本算不了什么罢?但此时,她突然庆幸自己昨日没有找他帮忙。
这本来就是她该自己解决的问题,他也正是困难的时候。两个很快就要桥归桥,路归路的人,他做的已经够多。
够了。
也许十年后二十年后的某个晚上,峰回路转,她会突然想起来有过这么一个人。她希望那个时候她想起来的是一个和她一起长大的竹马,而不是一个她亏欠良多的……人情债债主。
沈笑笑笑着搡了他一把,轻松道:“什么难处?我能有什么难处,晚上没睡好算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