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方才好像有人叫我……”
一只通体漆黑,甲壳满布密密麻麻白点的大天牛猝然出现在娇莺鼻子底下。
“啊!”娇莺吓得尖叫,脚底下一磕,一下跌坐在了地上。
男孩那边顿时爆发出一片哄笑。
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恶劣,几人见娇莺中招,于是又将目光投向沈笑笑。
“吁,吁!沈笑笑,你后退什么呀?看,大天牛!”
天牛细小的眼睛闪动着。沈笑笑只觉头皮发麻,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咽喉。虽鲜有人知,但她素日最怕这些虫虫蛇蛇的了,下雨天路上远远瞥见一条蚯蚓都要小心翼翼绕开,更别说这样近的距离与其四目相对。男孩们似乎察觉到她的恐惧,于是笑得更加灿烂。
“沈笑笑,你不喜欢大天牛吗?多可爱呀!”
沈笑笑又退半步,哐的一声,她的脊背撞到门板边上,身后是学堂,身前男孩们笑着包围逼近,她无路可退了。
有人道:“她怎么不说话,不会要哭出来了吧?”
沈笑笑咬了下唇角。
有人扮了个鬼脸,尖着嗓子学女孩的声音:“女孩就是胆小,动不动就哭鼻子啦,连那个沈笑笑也不例外——”
话音尚未落下,沈笑笑趁其不备,突然上前半步夺过那只大虫,一把扯开为首那得意洋洋笑着的男孩的衣领,将大虫甩了进去,又十万分不小心地隔着衣裳,轻轻拍了那大虫一巴掌。
“噫——”男孩愣了一霎,随即爆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,“救,救命啊!快帮我取出来!它,它在我里面乱乱乱爬!”
那只碰过虫子的手抖个不停。
沈笑笑悄悄将那只手背在身后,踩在门槛上居高临下看着底下手忙脚乱的几人,冷笑道:“多可爱的大天牛。肥肥的,胖胖的,你们怎么都不笑了?是不好笑,还是它不够可爱了?”
几人折腾许久,才将那早已碎成一滩的虫尸从衣裳里取出,几个男孩是一点儿笑不出来了。为首那个惊魂未定,指着沈笑笑的鼻子便骂:“沈笑笑!你,你这个疯丫头!”
“你知道就好。”沈笑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那个男孩的名字,她用那只干净的手拉起娇莺,又回头高声吓唬几人:“我说你们几个,要再敢这样欺负人被我瞧见,我就抓一筐虫子,放在你们的午饭里,放在你们的水壶里,再趁着你们睡着的时候放到你们耳朵里头,让它在里面好好爬啊爬啊,把你们的五脏六腑都给啃个干干净净——”
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。
“哇啊——谁!”
沈笑笑吓坏了。
都说万物有灵,因果报应,不会是刚刚被她害死的那只大虫成了精,回头来找她算账了罢?
她不由瞪大了双眼,颤颤巍巍回头,而后,对上一张白净的,没有什么表情的脸。
“劳驾让一下。”陈卿月说,“你挡着门。”
沈笑笑还未回过神来,娇莺忙拉着她往旁退了半步。
阿浣家就住在学堂附近,几个女孩轮流逗着那条小白狗耍了一会,很快又闲聊起来。阿浣拿胳膊碰碰沈笑笑,问:“笑笑,快和我们说说那位陈公子的事情。他今日可是谁都没搭理,就和你一个人说了说话,我都快好奇死了。你是不知道,今个学里的女孩子们都在偷偷打听他的事情呢,只不过没人敢上去当面问他罢了。”
娇莺无奈道:“得了,你当她是‘近水楼台先得月’了,其实她也就和人家说了两句话,只通了个名儿,那时间都拿来画小画了。”
沈笑笑道:“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的,有什么可好奇的。”
阿浣笑笑,又问:“哎,你们说,陈公子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?”
娇莺意味深长的“嗯”了一声,促狭地眯了眯眼睛道:“阿浣,少见你这么关心一个小郎君,你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?”
“胡说什么呢,讨打!”阿浣立即道,一抖帕子作势要打娇莺,娇莺忙躲到了沈笑笑背后,那厢阿浣又笑道:“今天后排好几个女孩在为这事打赌呢。我本想着赢了请你们上钱记酒楼打打牙祭,一番好意,不想白白遭某些人诬蔑。”
娇莺道:“好姐姐,是我错了还不行?请你喝茶,这茶喝了,便不许再生我气了。”
阿浣软软瞪了娇莺一眼,接了茶盏:“闲话休提,你们快帮我来想想,陈公子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呀?”
娇莺道:“大抵是大家闺秀那种罢?”
阿浣点点头,又望沈笑笑:“笑笑你觉得呢?”
沈笑笑正拔了根狗尾巴草忙着逗小狗,闻言,头也不抬地道:“算学那样的?那书写的跟天书似的,满纸问问解解。那么无趣的东西,我见他倒看的是津津有味,想来他也喜欢那种文绉绉,说话做事七拐八弯叫人听不懂的女子。”
阿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娇莺则抬手在沈笑笑脑袋上拍了一巴掌,“沈笑笑,你又开始瞎胡扯了。”
“我自然是在胡扯的,”沈笑笑笑道:“可若论起来,天底下又有几个明白人,又有几个成日说明白话的人?人人都在胡扯,人人却又都觉得自己的话是明白话,这般说来,我还比较坦诚呢。毕竟我从不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明白话。”
娇莺啐了一口,笑道:“你听听她!她这张嘴可是越发的贫了,快言快语的,仔细日后把夫家给吓跑了!”
“这便吓跑了?”沈笑笑挑挑眉,“这般胆小,那只能说明他根本不是我的良配嘛。吓跑了好啊,正好省下了写和离书的纸与墨,让我算算,少说也能省下个三文五文的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