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几乎被遗忘的词,此刻像野火一样,在每个人心里烧起来。
“下……下山!”赵铁柱终于找回了声音,嘶哑地吼,“咱们到河边去!找船!找渡口!”
人群骚动起来。疲惫一扫而空,腿也不软了,脚也不疼了,人们互相搀扶着,跌跌撞撞地往山下冲。有人摔倒了,立刻被拉起来,拍都不拍身上的土,继续冲。
璟言和顾清风走在最后。
“不对劲。”顾清风忽然低声说。
“什么?”
“太静了。”顾清风眯着眼,看向淮水方向,“岸边应该有渡口,有渔村,有驻军……可你看,有炊烟吗?有船影吗?”
璟言心头一跳。
他凝神望去。的确,宽阔的水面上空荡荡的,没有帆,没有桨。岸边只能看见一片灰蒙蒙的滩涂,没有房屋,没有码头,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。
“可能……咱们走偏了?”他试着解释,“渡口在下游?”
“也许。”顾清风没说信不信,“先下去看看。”
下山的路比想象中难走。山坡陡,碎石多,人们却跑得飞快,像一群扑向水源的渴兽。狗剩被一个青壮抱着,小手指着淮水,咯咯地笑。
半个时辰后,队伍冲到了滩涂边。
泥土是深褐色的,湿漉漉的,踩上去会陷下去半
;只脚。水边漂着枯枝败叶,还有死鱼翻白的肚皮。空气里那股水腥味更浓了,混着淤泥腐烂的气息。
人们冲到水边,跪下来,用手捧水喝。水是浑的,带着泥沙,但他们不在乎,大口大口地灌,呛得直咳嗽,脸上却全是笑。
“有船就好了……”李木匠喃喃道,眼睛在宽阔的江面上搜寻。
“那边!”有人喊,“有木头!”
十几个人跑过去,从淤泥里拖出一截半腐朽的船板。看样子是条破船的残骸,不知漂来多久了。
希望像被戳破的气球,开始慢慢泄气。
璟言走到水边,蹲下身,伸手探进水里。水很凉,流速不快。他抬头估算——河面宽至少三里,没有船,游是游不过去的。老弱妇孺怎么办?粮食行李怎么办?
“得找渡口。”他站起来,“沿着河往下游走,肯定有。”
“公子!”赵铁柱跑过来,脸色有些发白,“上游……上游有烟。”
所有人齐刷刷扭头。
北边,淮水上游方向,大约五六里外,几道黑烟正笔直地升上天空。不是炊烟,是火灾那种浓烟,滚滚的,在晴朗的晨空里格外刺眼。
“是渡口。”顾清风的声音很冷,“被人烧了。”
死寂。
刚才还沸腾的喜悦,瞬间冻结。人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慢慢变成茫然,变成恐惧。
“谁……谁烧的?”有人颤声问。
“可能是溃兵,也可能是金兵前锋。”顾清风说,“烧了渡口,断了北人南逃的路——这是打仗时常干的事。”
狗剩拉了拉璟言的衣角:“公子……过不去了吗?”
璟言低头看他。孩子眼睛里那点亮光,正在一点点暗下去。
他抱起狗剩,面向所有人。
“谁说过不去?”
声音不大,但斩钉截铁。
“没船,咱们造船。没渡口,咱们找浅滩。活人还能让尿憋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