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京营。
当今之世,大业定鼎,看似坐断赤县神州,一统六朝,但却并非海晏河清。
相反百载以来,兵戈屡屡未曾消停,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势。
关中之北,便是九边,再往上就是那些被驱逐至白山黑水的六朝余孽,底蕴未削,兵锋从未消停。
再兼齐鲁的文脉、江南的道承、净土的禅宗,还有那些世代衣冠门阀。。。
明里暗里,都不愿见大业太过昌盛。
这些矛盾,源自根本立场的冲突,总会在有朝一日,彻底引爆。
古今从来都是打天下容易,坐天下难。
故此玉京之中,常有选拔武夫入‘京营’考校,取其中佼佼者入白山黑水,拜授官身,用以代天巡狩,抗击六朝余孽。
而勋贵、簪缨传家子弟,多有从之。
正所谓‘祖宗余荫,五世而斩’!
大业以兵戈立国,所得勋、爵之位,三世不继则减等,五世没有子孙出头则削为布衣。
任是哪个拼将了一身性命,才在横扫诸州等战役中立下不世功勋,博得勋贵的公侯,也不希望子孙后代沦为平民黔首。
所以打小便使尽了手段,施得都是‘英才之教’。
真论起来,与旧日六朝那些不成体系的什么太学、教馆。。。亦或者靠师承维系的传承,要系统得多。
毕竟修行,无论武夫与三教,虽说筑基手段各有不同,可归根结底,待到纳了第一缕气之后,都是服大丹、吞老药,化作金津玉液,过了养身的‘筑基三重’,才能到炼的程度,才能有种种神异。
在此之前,基本都是十年磨一剑,为了筑个坚实些的底子而已。
若想要走得高,看得远,基本都是性命双修,既壮气脉内息,也要锻打皮囊,齐头并进。
真要说什么差别。。。除却筑基入道手段不同,无非就是日后凝练‘神通种子’,各有差异罢了。
在这大业玉京出身,想要博个前程,还是有不少路子的,武出京营,文入书院,修道亦有司天台。
能从中作佼佼者脱颖而出,便可候补官身,以待立功考校升迁。
。。。
嗖!
大校场上,箭矢飞渡,弓弦拉爆之声震开,带起弦弓颤颤。
周围簇在一起,看着这一幕的京营兵顿时为之喝彩。
同时眸光略有艳羡,望向那弓如满月震弦而出,尚且气定神闲的青年人。
“齐哥儿,你不是演武堂熬了三年,马上就要出头,走马上任九边,去往‘大同镇节度’底下履职,要称上一声上官了么?”
“怎么今天还有闲心到京营来,莫非是想要临时抱佛脚,再练一练弓马骑射,省得入了白山黑水,被那些余孽吓得破了胆气?”
随着一阵调侃之声骤起,顿时间人头赞动的营兵中央,忽得自发排出了一条道来,身着黑襟长衣,手能及膝的如猿男子穿过人群,看向上首,笑意吟吟。
闻言,齐峥嵘回头瞥了他一眼,放下大弓,语气泛出几分苦涩:
“魏老三,你少挖苦我了。”
“就咱们这份斤两,熬上三年能在九边重镇、白山黑水得来一身官补子,说穿了,都是祖上余荫!”
“不然任你弓马骑射练得再好,筑基底子打得再好,在那等三不管地带,狼崽子们可不和你讲什么根基。”
“那地方,杀人不眨眼,要得是杀人技。”
“若不是祖上得了功勋,能以辅官、将校作为起始,好承袭爵位,不然你我都要从大头兵干起。”
“那九边重镇苦寒,白山黑水险恶。。。莫说我等,内景高人许多时候,都不过耗材,死得不明不白!”
“真以为什么人都是‘小武安侯’,越马关山外,便能领骑一十八,奔袭辽东三百里,阵杀伪赵余孽百五十骑精锐?”
“这要是换做我等,十年八年能积得如此多的头颅,恐怕都准备回京述职,再辗转各地,静等资历承袭勋位爵位了。。。”
他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。
闻言,魏景隆耸耸肩:
“那是你,家里有个‘奋威将军’的勋号,只要你争些气,按照咱大业勋、贵只要功勋卓著,皆可世袭,反之褫夺的规矩,也不是没指望。”
“倒是我。。。”
“我拿头和我上面的兄长争啊,只能希望自己争些气,在白山黑水混出些名堂,不然这辈子也就这样了。”